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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都在与人交流,观察同类的言语动作。有的相对而坐,侃侃而谈一小时,过后即忘;有的不痛不痒,聊完了没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就是万幸。交流大多无奈地进行着。疫情时期,朋友见面的机会更少了,看不到碰不着,可能很多朋友对彼此的认识还停留在三年前。我敢保证,大家都不是三年前的样子了。

最近,跟一个十年以上友情的朋友在网上聊天,我们起码有一年多没见面了,突然他蹦出了一个金句,竟有让人在混沌的现状之下陡然清醒的功效。他说,“我有时候看你,确实有种没背(应为“被”,笔者注)摧残过的天真,羡慕”。

他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,还没想清楚,但已让我思考良久。

天真容易先让人想起善良。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被我奉为“看懂了这本书之后无需再看其它书”的存在,大学二年级接触到,以后几乎每隔几年就要翻一遍。这是一本“整体性”很强的书,虽是小说,但更像一本哲学著作,作者本身就是哲学家,全书的情节、人物、叙述都是为作者的一套哲学观服务,浑然一体。因此,它没有太多小说里的那种曲折离奇。不过,要说中间有哪些细节打动了我,还是有的。

“她好奇地端详起来: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。随即她想起了在特格特火车站前摆烟摊的老人,想到这可以加入到他的收藏品当中,就笑了起来”。这是主人公达格妮与摆烟摊老人之间的一段。在这本书里,我觉得这是安·兰德写得最脱离“整体性”、最小说的一段,但也堪称神来之笔。书中没有描写它实际怎么发生,只是在达格妮的脑子里念头一闪,达格妮的善良已跃然纸上。

但看过书的可能都不会赞成,把善良这个标签贴在达格妮头上。这种善良,不是随手给路边的流浪汉一张钞票,或者喂食流浪猫。它是达格妮性格的一面,说到底是一种天真。

话说回来,我这个朋友最近,应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,情绪都欠佳,严重的时候到了需要看心理医生、吃药的地步。我非常理解,为何我在他眼里是天真的,这是我的工作决定了的。可能在很多人看来,记者的工作接触面广,他们经历丰富、复杂,甚至带着狡诈、老到,但其实,记者的内心非常简单——搞清楚事实用最让自己满意的方式告诉大家,仅此而已。那么,如果这个记者身边都是跟他一样的一群人,那环境真的可以很简单,没有职场上的种种不堪。所以,记者有可能是最“单一”的社会工种。有时候我甚至还会心生抱怨与迷惑:这个工作让我变得越来越头脑简单了,不够深沉和多样,怎么去吸引女孩子?

而我这个朋友,让他感到抑郁的很大原因是工作,背离了他的志趣。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环境,都让他看到了不好的一面。很多时候,当一个相信能力可以解决一切的人,看到了不好的东西而无力改变的时候,往往会转嫁矛盾,怀疑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,无法安放己身。我的朋友就是这样的,他失去了目标和动力。觉得我天真,大概也源于此,我没有受过那些他受过的那些“摧残”,还走在那条虚妄想象的路上。

所谓的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,我相信这实际上讲的是人尚在懵懂无知的一种状态。比如小学生更容易被伪装的流浪汉骗到钱,可以说他善良,但更确切地说,是他不了解社会与人的复杂性,是无知的一种体现。至于怎么看待施舍这种“善良”之举,取决于你。但我知道,我的朋友想要的绝对不是这种善良。过去,他一直勇猛上进,追求更广阔的天空。我猜他想要的,是达格妮那种——在经受了列车出轨、家族分裂、同道消失的重重“摧残”之后,看到那个神秘的烟头,仍然能嗅到一丝生机,脑海里天真地浮现出摆烟摊的老人。

所以,我还是禁不住要回应一下这位朋友:天真,不是没有经过摧残。

这里并不是在强调我经过了“摧残”依然保持天真,我没有那么不要脸。而是在想,天真,为什么一定要经过摧残。基于我对朋友的了解,我觉得将天真与摧残搭在一起,很大原因在于他一向目标性极强,想要实现他要的结果,但是,却发现种种不合意的地方,始终达不到他心中成功的标准,也因此不认识自己。但是我想说,梅花香自苦寒来,苦寒并非摧残;百炼成钢,捶打并非摧残,苦寒和捶打并非成功的代价,经受它们,更不是在被摧残。为什么一定要假设成功之前必须经过一番“摧残”,为什么天真还在就会认为之前没有经受过所谓的“摧残”。不可以一边天真着,还一边成功吗?说到底,成功学不可取,“摧残学”同样不可取。

最后,达格妮看见高尔特留下的烟嘴,脑子里为什么会闪过火车站前的烟摊老人?除了天真,还有更好的解释吗(狡黠一笑)?

朋友,把他人的幸福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,是一种对自己最残忍的道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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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凯

向凯

1篇文章 1年前更新

财新传媒华南新闻中心记者,驻地广州,关注时政、法治、环境。微信:shy_rockman 欢迎交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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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 1篇